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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嵌寶金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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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才的事兒太過窘迫不堪,左連枝被侍女攙扶著匆匆逃出了宮,正踩著矮杌登車,剛探了個頭進去,她的手腕便被人猛地扣住,隨後被用力扯進了車中,還未來得及反應,身子也又被一股大力抵在了車壁上,撞擊得她的後背生疼。

回過神後,她咬牙切齒地看著面前那人:“趙端端,你發什麽瘋?”

左連枝掙紮了幾番,卻掙脫不開。手腕被牢牢鉗制著,力道之大,她幾乎感覺自個手腕要被捏碎了。恰逢車架行駛起來,後背更是和車壁一陣摩擦。

冷汗直往外冒。

趙端端握著她的手腕將她抵在墻上,冷笑道:“我倒是要問你發什麽瘋?方才陛下又不是問你,你急著答什麽?”

“可陛下問我是誰,我還不能……”左連枝想要說幾句狠話,只是手腕上傳來的痛叫她放不出來。

這趙端端平日看著文文弱弱的、說話都不敢高聲,哪想到發起瘋來,竟有這般力氣,她便哼道:“你就不怕我回去,告訴父親?”

趙端端松開手就笑了:“你去吧,我等著你同父親說,說我什麽想好了沒有?”

看著她篤定的神色,左連枝突然想起來,雖然父親確實偏愛她,然趙端端在家裏一向會裝乖巧,從不曾主動惹事。就連那些挑剔的族老和老夫人們,提起趙端端也都是誇。

若是她說趙端端打她,只怕沒人會信。

趙端端將她的手腕舉起來,給她看上頭的一圈紅痕:“知道回去該怎麽說了吧?再有下次,我把你胳膊都給擰下來。”

倆人憤憤對視良久,左連枝用力將自個胳膊抽了回來,冷哼一聲後,再無言語。

回到淮安侯府時,正逢暮色四合,唯有遠處還殘留著些許暗紅色,侯府亦是在此時才傳膳。

侯府眾人每隔幾日在一處用一次晚膳,其餘時候,趙維民多半是同徐氏等人一塊兒用的。今日本是各用各的日子,偏齊聚在了正房。

趙維民今日難得將兒女們都關照了一通,到趙端端時,她一顆心霎時跳到了嗓子眼,捏著食箸僵硬回道:“勞煩父親掛心,近來一切都很好。”

果然,趙維民下一刻便問道:“既如此,那為父昨日交代你的事呢?今兒可同你阿姐說了?”

心跳愈發的快,趙端端一個沒拿穩食箸,剛挾起來的鴿子蛋又落入了碗中。

左連枝隱晦的朝她投去一瞥,幸災樂禍從她眼中一閃而過,想著剛才馬車裏那一幕,又有幾分快意要從胸腔中溢出來。

左手下意識撫上手腕,紅痕還沒有散去,一碰到就疼得不行,真是不知趙端端那死丫頭,哪來這麽大蠻力。

“我……”趙端端飛快看了眼趙維民,低著頭說,“進宮時還想著的,後來事情太多,就……”

趙維民神色一變:“沒給你阿姐說,還是說了她不樂意?”他派這二女兒進宮,可就是知道大女兒寵愛她,想叫她轉告大女兒一聲,在皇帝面前,替他說說好話。

趙端端急得快哭出來,哽咽道:“父親,是我忘了說,我一直記著的,偏偏……偏偏到了宮裏,就忘了……嗚嗚……我錯了……”

看著趙維民越來越難看的神色,左連枝沒忘了添把火:“端端,今兒在宮裏我還數番提醒你來著,你怎的就沒想起來呢?”

趙端端心中暗恨,卻仍是邊哭邊說:“連枝姐姐,你提醒得那麽隱晦,我哪兒聽得出來。何況你既然知道,怎麽不自個同阿姐說了算了?”

“夠了!”趙維民放下食箸,猛地一拍食案,沈聲道,“這麽大個人了,交代你們點事兒都辦不好麽?”

徐氏忙勸道:“侯爺且消消氣,沒說就算了,今兒陛下也沒怎樣啊。何況連枝那貓兒膽子,哪敢在娘娘面前談笑啊?”

這話瞧著是在寬慰趙維民,實則是把左連枝摘了出去,將錯處都往趙端端身上推。

趙維民再沒了用飯的心思,朝趙端端道:“你自個回了院子,好好反思反思!”

趙端端不敢反駁,抽噎著應了是。

飯畢,她在游廊拐角處同左連枝吵了起來,因左連枝說了句倆人“都不是趙家人,誰也別看不起誰”,她氣得伸手推了左連枝一把。

沒使多大力道,哪怕是幼童也頂多一個趔趄,左連枝偏偏向後仰倒在地上,擡眸楚楚可憐地看著她。

“端端,不得胡鬧!”

一道溫潤的聲音自身後傳來,趙端端回頭看到兄長趙原,忙告狀道:“大哥,她欺負我!”

“好了,我都瞧見是你推了左姑娘,別鬧了,快回去睡吧。”趙原摸了摸她的頭,無可奈何道。

趙端端算著他剛才走來的方向,倏地轉頭去看地上的左連枝,對方先是一楞,而後緩緩回了她一個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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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懿懿正輕聲細語交代著今晚的菜式,忽聽得一陣革靴聲,倏爾擡眼,那高大英挺的男人已在不遠處。

眼中飛速閃過一抹喜色,她起身迎了上去,輕嗔道:“陛下怎麽就悄無聲息地進來了?”

“見你忙著,就直接進來了。”顧禎今日的心情,較往常稍好些,眉目亦是略有舒展。

待他落座後,趙懿懿親自挽起衣袖給他斟茶,如霜雪凝成的皓腕上,一只嵌寶金鐲奪目非常。

顧禎自然也瞧見了這只鐲子,接過茶盞後問道:“皇後換了只鐲子了?”

心跳猛地漏了一拍,趙懿懿輕握住那只金鐲,低斂著眉眼,唇角露出三分笑意:“被陛下瞧出來了,是新換上的。”

“朕記著,你前些日子戴的是只玉鐲。”顧禎輕笑了一聲,很是溫和有禮地說,“這鐲子樣式不錯,可是新打的?”

腦海裏頭霎時一片空白,握著鐲子的那只手一下子收緊,趙懿懿呆滯了許久,才怔怔地說:“這鐲子……是陛下前幾日送給妾身的。”

這鐲子技藝精巧,鑲嵌的寶石和珍珠也貴重。然趙懿懿身為皇後,首飾還是有不少的,之所以珍之重之地戴在自個腕上,全因是他所贈。

那日讓雲竹替她戴上這鐲子時,是因他而滋生出的歡喜。

喜悅之情,延綿了數日,在今日受了當頭一棒。她咬了咬唇瓣,不禁有些傷心地問:“陛下不記得了麽?”

趙懿懿的那張面容,本就略有些嬌嫵,咬著唇瓣怯聲說話時,更是添了幾分我見猶憐的姿態。眼睛一下子紅了一圈,不知所措地看著顧禎。

話音落下,顧禎亦是顯而易見的一楞。

天色早已黯淡下來,不知何時起,宮娥悄無聲息地點上了燭火。接著點點光亮,一雙威冷的鳳目盯著那金鐲看了許久,才琢磨過來是怎麽回事。

看著她眼尾的一點緋色,顧禎心頭像被什麽撓了一下,莫名的煩亂。他挪開視線後,淡聲道:“時日有些久,朕那日讓吳茂送過來時也忙著,就忘了這回事。”

很平淡的聲音,聽起來,卻像是在同她解釋。

趙懿懿懵了一瞬,一時間竟有些沒反應過來。她也只是情緒到了隨口一問,想著能得到他一句回覆就夠了,誰知他竟然會主動同她解釋。

待回過神後,心緒漸漸平緩下來,雖還是有些細細密密的疼,已然不算什麽大事。

她看了眼顧禎,繼而又眼眸半斂著,柔聲說:“陛下每日政務繁多,會忘了這些小事也是正常的,妾身省得的。”

她這樣乖巧貼心,顧禎本該覺得熨帖且欣慰的,也不知怎麽回事,竟是沒來由的不舒服。

他執起趙懿懿的手腕,繡了山茶花的袖緣自動滑落下去,露出一片欺霜賽雪的肌膚。一只鑲嵌著許多寶石的赤金鐲掛在腕間,兩種顏色相互沖擊,也不知是顯得她肌膚愈加的白,還是鐲子愈發的奪目。

心臟砰砰跳著,禁錮著手腕的力道減弱以後,趙懿懿聽到他輕聲說:“這鐲子很襯你。”

低沈悅耳的聲音,帶著一陣溫熱的氣流拂過耳畔,趙懿懿面色微微泛紅,隨即柔聲說:“多謝陛下。”

晚膳很快呈了上來,趙懿懿忽然想起今日從臨川口中聽到的話,想要問他一問,卻又無從開口。

而後又想起顧禎曾說過,等過幾日得了空,帶她去西郊跑馬。

這都不知過去幾日了。

“皇後。”

瞧出她的心不在焉,顧禎輕喚了她一聲,溫言道:“朕帶了些奏章過來,一會兒用過膳,勞煩皇後替朕研墨。”說罷,也不知是怎麽想的,突然給她挾了一箸鰣魚。

趙懿懿低頭看去,還未等她反應過來,一大塊鰣魚肉便到了她碗中。

趙懿懿並不討厭魚,相反還有些喜歡,卻很討厭魚刺。是故她吃魚,要麽是制成魚餅、魚糜吃,要麽只食無刺的魚。鰣魚鮮美卻多刺,放在平時,她沾都不會沾。

可顧禎很少會給她挾菜,偶爾能像今日這樣,想起來給她挾一筷子鰣魚,已是件十分難得的事。

猶豫了片刻以後,趙懿懿終究是挾起那一塊鰣魚送入口中。

她小心翼翼的避開魚肉中細小的刺,許是刺太多了,又或許是她的技藝不夠精湛,咽進去時嗓子眼仍然被卡住了。

針紮一樣的疼,令她遽然變色,霎時轉過身子咳嗽起來。

咳得撕心裂肺的,叫人聽一聲都覺得心慌,顧禎在一瞬的茫然以後,反應過來她應當是被自個挾去的鰣魚刺給卡住了。

沈默了一會兒,顧禎擡手,倒了盞茶水放在一旁。

好半晌過去,趙懿懿的咳嗽聲終於停了下來,回首看過來時,眼中還盈著點點淚花。

“陛下,妾身……”剛說了幾個字,面前突然被遞來一盞茶水。

趙懿懿道過謝,小口小口地飲了半盞下去,才覺得略微舒坦了些。方才為了將那魚刺咳出來,她幾乎使了全身的力氣,只覺得連五臟六腑都要跟著一塊兒出來了。

渾身卸了力以後,她瞧上去是一副柔弱無依的模樣,再合著眼中蓄著的淚花,叫人心下生憐。

顧禎有些過意不去的別過頭,輕咳了一聲:“是朕的不是。”

不意他竟會給自個道歉,趙懿懿漲紅著一張臉搖了搖頭,溫聲說:“是妾身自個沒找出這小刺,與陛下無關的。”

用過飯後,倆人去了書房,顧禎批閱奏章,趙懿懿則在一旁給他研墨。

墨條轉動,濃黑的墨在歙硯中暈染開的同時,輕柔的綺羅衣袖也跟著翻飛。

陣陣暗香湧入鼻息之間,叫顧禎握著紫毫筆的手微頓,繼而不動聲色的掃了眼趙懿懿。

今日天氣略暖,又是在內殿之中,他的皇後竟是穿了身袒領的衫子,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膚露在外邊。望在眼中,顧禎的眸色驟然一暗。

趙懿懿毫無所覺,正專心致志的替他研墨,及至歙硯中墨汁稍多些,才暫歇了片刻。

今日奏章格外的少,沒過多會的工夫,顧禎就已經批閱完畢。趙懿懿沒叫侍女進來,而是自個將桌案上的物什收拾了下,如紫毫筆等物,則是丟進了水盅裏頭,等著宮女拿出去清洗。

轉身回來,一張桌案已被收拾了個精光,就連那些個奏章、鎮紙、筆格等物也不見了蹤影。

剛才發生的那些事,仿佛只是她的錯覺罷了。

不知他要做什麽,趙懿懿有些怯怯地擡眸,喚了聲“陛下”。

她轉瞬被攔腰抱著,放置在了桌案上,脊背傳來的冰涼觸感,叫她下意識瑟縮了下。

原來那桌案,是專為她騰出來的。

在粗糲的指腹觸碰到她前襟的白玉小扣時,趙懿懿猛地抓住了那只手,低低地說:“陛下,別……別在這兒。”

話還未說完,她已然羞得連腳趾都蜷了起來。

被她抓住了手,顧禎也不見惱,只是在她手心裏頭輕撓了兩下後,將她的手給挪開,頗有耐心地笑道:“不必擔心,沒人會看見。”

趙懿懿順著半開的窗牖朝外看去,窗外沒有人影,一輪圓而亮的明月湧入眼中,在半空中靜靜散發著溫和柔軟的光。

可是月亮看見了呀。

頭一遭這般,趙懿懿羞窘不已,連身子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。渾身更是緊繃著,完全無法放松下來。

太久沒有出宮,她心裏頭到底是記掛著去西郊跑馬的事。雲銷雨霽之時,她依偎在顧禎懷中,攀著他寬闊的肩,怯生生地擡眸,柔柔地說:“陛下,你上回說過,過幾日要帶妾身去西郊跑馬的,咱們何時去呢?”

趙懿懿刻意仰著頭看他,眸中盛滿了期待。

這是趙懿懿第一回 在他面前用這些小伎倆。

還不怎麽熟練,生澀到被顧禎一眼看穿。

顧禎並未著惱,竟是生出了些難得的興致,伸手輕撚了下她的耳垂,在長久的靜謐過後,顧禎勾唇笑了笑:“朕記著呢,再過幾日就帶你去。”

趙懿懿問起來,也只是想提醒顧禎一聲,卻沒想到他給了自個一個肯定的答覆。

想了想,她又急聲道:“可是再過幾日,陛下不是要往先農壇……”

“是啊。”顧禎忽而拿了件外衣將她一裹,抱著人往外走去,警告道,“下回再這般試探朕,看朕怎麽收拾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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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柳堆煙,春景如畫,琉璃瓦在潼潼日光下亮得晃眼。

如臨川那日所言,太後果真召了她娘家兩個侄女進宮來。年歲大些的少女喚做何尋芳,是太後同胞兄長之女;小些的何尋菱則是太後庶弟、何太妃胞兄家的。

倆人正是嫩柳一般的年紀,相貌很是清麗可人,俏生生地立在那兒,宛若一叢帶著露珠的茉莉。

兩個少女進宮時,恰巧是趙懿懿給太後請安的日子,她自是在萬春殿見著了這姐妹二人。

趙懿懿端坐在圈椅上,看著倆人朝著自個盈盈下拜,口中道著“皇後萬福”,衣袖隨著動作向上滑動,露出了一截腕子。

那何尋菱的腕上套了個嵌寶金鐲,細看幾眼後,竟是與她胳膊上的一般無二。

趙懿懿垂目掃了眼那鐲子,心口忽的一滯。

尚未開口時,何尋菱卻在落座後突然笑道:“咦,姑母你瞧,娘娘這只嵌寶金鐲,與我的竟是一模一樣呢!”

作者有話說:

啾啾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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